走進房中,徐徐的陽光從窗戶照下來,照在那已無人的床上,看著這畫面有一種人事已非的感覺,為了避免繼續觸景傷情,我緩緩的閉上雙眼,不讓眼淚流下來,但是往昔的回憶卻不停地重新出現在眼前。

我跟這床的主人是在五年前認識的,那是一個風光明媚的日子,是一個適合出去接觸大自然的日子,但那女孩他卻被床緊緊的禁錮著,只能在床上看著明媚的風景,卻無法更靠近一步地走出去,只因為她得到了一種難以治癒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解藥的疾病,儘管各項數值檢測起來都是正常值,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僅僅只有脖子以上可以運動,整個人就像是一句會呼吸的屍體般,雙眼也失去了生命應有的光彩。

正在這種時候,我正好接手來作為這女孩的醫生,她的父母也提供了我她在其他醫生的治療下所有的數據以及資料,也告訴我如果沒辦法也沒關係,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兒痛苦能減少點,我默默的點頭,並且第一次踏入這房間。

一走進這房間,如果說氣氛是能夠以顏色呈現的話,那這裡的氣氛恐怕就是深沉的黑暗吧,唯有從窗邊灑下的陽光把這黑暗稍稍驅趕了些,床上的女孩則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雙目失去了光彩,肆意生長的頭髮毫無光澤的垂落在地板上,看著甚是可憐,而我緩緩的走到她的身旁,少女頭也不轉的看著天花板開了口。

「醫生,我是不是已經沒救了。」

聽到他這樣直白的話語,深深重擊著我的心,我只能勉強自己露出微笑,對著她說出一些勉勵的話。

「怎麼會呢,我今天就是來幫助妳的阿。」

聽到這句話後,女孩在床上發出低沉陰冷的笑聲。

「這些話我聽很多醫生都說過了,但是事實就是我依舊在這張床上度過我的人生,醫生請給我一個痛快吧,我還有救嗎?」

「畢竟我還是一名有醫德的醫生,我只能說妳還有救,那怕只有些許的可能性,我都會盡力去幫助妳的。」

我再次說出違心之論,因為我也很明白現代醫學對於這種症狀毫無辦法,女孩聽到我的話後,不再做出回應,靜靜地躺在床上宛如一具屍體一樣沒有生氣。

之後的日子我每天都來看診,都試著跟她談談一些有趣的事情,儘管她每次都毫無回應,但我還是努力地繼續說著,把可能會讓她開心的事情說了數小時。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的度過,我盡量不讓自己被女孩身上的絕望所沾染,努力的讓自己在她面前維持著正向的模樣,直到某一天,不知道在第幾次我要離開這房間的時候,她終於開口了。

「你真的不打算放棄我嗎?我可是連你再說甚麼都不想回的病患喔,不覺得自己這樣很無力嗎?」

聽到這樣的話,我心想或許是如此吧,在這一些時間的看診日子中,我的確感受到無數次的無奈以及無力感,但是我心中更有一種想法,我希望能夠讓這女孩了解到更多美好的事物,儘管動彈不得,我仍認為可以透過其他方式讓她了解到這世界是美好的,絕對不應該是充滿絕望與痛苦的。

「我當然覺得很無力很無奈,只是我不希望妳一生都被絕望所包圍,我希望我能改變妳,讓你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女孩聽到這句話後,輕輕的冷笑著。

「那只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你可以不用再來了,這樣做只會讓我感受到自己多悲慘而已。」

「我是不會放棄的,所以明天見。」

我輕輕關上了門,再次踏上了歸途。

隔日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發出了不悅的咂嘴聲,我便當作沒聽到一樣再次到她身旁不停地繼續說著我認為有趣的事情。

「你真的不認為自己很惹人厭嗎?」

「唉呦,終於肯回應我了嗎?」

我帶著略為調侃的語氣詢問著她的反應,而她只是狠狠地咂嘴,便默不作聲的躺著,畢竟除了躺著,她也沒其他事情可以做了,而我一如既往的繼續訴說著我認為美好的一切。

過了許久,在我某天提到海倫凱勒的故事時,她才再次對我開口。

「你認為她的故事真的適合說給我聽嗎?在我耳中只覺得這人很可悲、很悲慘而已,受到那麼多的不便卻被要求要繼續活下去,簡直比我還要悲慘呢。」

女孩輕聲乾笑著,像是在笑自己的無力以及悲慘。

「並不是喔,只是想告訴妳依舊還有希望,而且我申請到妳使用輪椅的權限了,真的是花了我很大一番功夫呢。」

「那有甚麼用呢,你想把我帶去哪裡,焚化爐?太平間?」

「妳別想太多了,明天我會找個人整理妳的頭髮,然後帶妳去看看外面的模樣。」

「哼......。」

女孩不以為意的隨意回應,便不再開口了。

直到隔天,我再次造訪了女孩,這次不只我一個人還有我特別找來的理髮師以及護理師,女孩沒有掙扎的任憑我們對她上下其手,雖然她是連動也動不了的狀況,不過這倒是讓我們很順利的將她的頭髮整理好以及將其抱上輪椅,我便將她帶了出去。

我帶著她走出醫院,她看著不常看見的太陽,皺起眉頭並這麼對我說著。

「有種被灼傷的感覺,真令人討厭。」

「那只是妳太久沒有接觸到太陽了吧,妳很快就會習慣了。」

「那只是你自作主張認為所有人都適合接觸太陽吧,像我,我不認為我適合跟這種會讓我感受到炙熱感的玩意對抗著。」

女孩不屑的說著,我則是推著輪椅讓她到處去欣賞周圍的景色,就這樣日復一日的帶著她在醫院的周圍四處閒逛著,偶爾看到其他病患就會停下來聊聊,但這名女孩卻始終不肯與其他人溝通,只肯多對我數落幾句,這樣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在某天送她回到病房的時候,她突然開口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真的認為這樣有用嗎?」

聽到這句話的我陷入了沉思,我開始思考著為什麼我會這樣做的意義,對我來說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病患,我沒必要做到如此盡責,而且還成天被她數落著,但是我知道,我只是為了一件事情。

「我當然不認為這樣真的有用,只是我想讓妳知道妳不是孤獨的,這個世界依舊會接納著妳。」

說完這句話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也不知道她聽到這句話會有甚麼樣的想法。

結果隔天她一如往常對待我,我也一如既往的面對著她,直到我要離開的時候,她突然開口了。

「你真的認為我有救嗎?」

「如果你是說疾病上的話,我很難回答妳,但是如果是說心靈的話,我相信妳的心還有救,她不該這樣受困在黑暗混沌的牢房內,她應該去見見更美好的事物。」

說完後,我再次離開這裡,但是不同以往的是,我似乎聽到有水滴落到地板上的聲音,而不是沉默無語地回應。

從那天開始,女孩不再對著我酸言酸語,而是試著在我帶著她散步的時候跟我交談,漸漸的她也開始跟著其他病患談話,我內心很高興她開始改變,而當時的我沒想到這是一場悲劇的開端。

「醫生很抱歉,但是我們找到可能能治好我們愛女的醫生了,所以我希望能夠跟你解約。」

「沒關係的,畢竟她的疾病能夠醫治比較重要。」

我嘴上說著一些關切但是充滿虛偽的話語,但內心滿滿的不甘心,這女孩好不容易願意與我說話願意擺脫黑暗的枷鎖,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找到的新醫生或許真的有可能讓她的身體也從枷鎖中解脫,我也只能笑著祝賀著她的離去,願她有一天還能再次歸來,是以自己的雙腳踏足大地再次歸來。

然而她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我再次見到她,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白天,深黑的烏雲密不透風的覆蓋著整個天空,那是一個不見天日的日子,她,最終選擇了死亡。

手術是成功的,非常的成功,就連執刀的醫生都很驚訝,但是成功了。

而在手術成功後等待著女孩的是痛苦無比的復健過程,她為了能夠成功走出醫院,她花費了無數的努力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肌肉能夠再次運作起來,但是命運卻在這個時候跟她開個大玩笑,她在從復健室回歸病房的途中又再次復發過往的疾病,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但是她只能躺在地板上苦不堪言,因為她在也無法忍受自己的身體在被拘束了,她認為自己應該是自由的。

最後她選擇了自由,她在某一次復健的時候趁著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一步一步的走到屋頂,張開雙手宛若天使般的飛了出去,但是她並沒有天使般的羽翼,所以直墜深淵。

她死了,就這樣死了,沒有羽翼的天使是無法飛行的,她知道這點,但是她自由了,她擺脫了身體的拘束。

我默默的替了她的死獻上一朵鮮花,而她的父母將一張有些破舊的信紙交付了我。

上面的字雖然扭曲難懂,但是我卻明白這張紙代表甚麼意思,我的眼淚緩緩地流下來,被淚水沾濕的紙張上面寫著。

「謝謝你。」

這大概是她最後的話語了,我緊緊抓著這張紙,感謝著天地讓我在最後一刻收到如此龐大的回報。

我,永遠不會忘記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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