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輕輕倚靠在安樂椅上，緩緩的從精緻的小菸盒中抽出一根做工粗糙的香菸叼在嘴上，用著已經現代鮮少人在使用的火柴將其點燃，燦紅的火光在香菸前端閃爍後，便將火柴隨意地丟入菸灰缸中，任其燃燒殆盡。

在我靜靜地享受著香菸的氣味流進我的體內時，房間的大門緩緩被打開，我瞇著雙眼看著打破我寧靜享受的人，他身著一身黑衣，不是一般的黑，是帶有著不詳氛圍的黑，我看著來者，將燃燒中的香菸拿離我的嘴邊，輕輕放在菸灰缸上，讓白煙冉冉升起。

「你來這邊做什麼？我看你也快死了吧，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

我對著眼前的不詳之人，低聲說道，而對方臉上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用著深不見底的瞳孔看著我。

「我知道，『當你在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出自於尼采吧，一段非常好的話，但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吧，我早就沒辦法逃避了。」

他用著平板毫無情緒起伏的語氣回應著我，對此，我只能遺憾地拿起一旁的香菸吸著內容物燃燒所發出來的香氣，讓這份香氣進入體內麻痺自己的情緒，不對眼前的男人感到哀傷，畢竟，深淵並不會主動找上門，至少我所知的深淵是這樣的存在。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呢？臨終前的最後悔改？」

我略帶嘲諷的口吻伴隨著香菸的氣體吐露出言語，眼前的男子依舊不為所動，或許他已經失去能夠對我的諷刺之語作出反應的能力了吧，我這麼想著。

「不是，只是想在死前跟你說上幾句話。」

「我想這幾句話已經夠多了。」

我不耐的想要將其驅離，他已是落入深淵之物，乃不祥之兆，讓他在我的宅邸待太久只會讓我陷入危險。

「不，我不認為已經足夠了，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聽見他的要求我微微皺起眉頭，再次吸了一口菸試圖平靜我不悅的情緒，但是效果不是很顯著，他身上的危險已經不是讓我用香菸就能夠忽視過去了，或許他不知道，但在我眼中這彷彿是深淵親自找上門一樣，充滿魅力但危險。

「我的存在會消失嗎？」

他毫不在乎我的臉孔細微的扭曲，自顧自地提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然而聽聞這問題，我率先感到的不是不悅，而是大腦開始運作的興奮感，真是令人厭惡呢，即便在這種狀況下，動腦依舊會讓我興奮，去思考對方問題渴求的答案依舊會讓人喜悅，即使提出問題的人十分危險。

我動腦的同時，不忘深深吸入一口菸，隨後將其緩緩吐出，僅僅只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是讓我的大腦能夠加速運作的暗示，在這讓人沉醉不已的香氣中，我持續思考著直到香菸燃燒殆盡，我則又仔細地點燃第二根香菸，深深的品嘗著他的氣味。

「或許會吧，深淵不僅僅是吞噬你的肉體本身，同時也是將你的存在給吞噬，讓你不再被人觀測。」

花上了許多時間去思考這事情，而我只能給予這種不確定的答案，因為有些事情是不親身體會就會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情卻是一輩子都別體會到是最美好的，這事情卻是兩種皆是的範疇，一切答案只能在虛浮的想像海洋中，不存在名為「確定」的觀測者，他沉默地看著我，我只是繼續享受著香菸給我帶來的一時性快樂。

「你會忘記我嗎？」

他思考了許久，最後似乎從口中只能擠出這種像是幼兒般的問題，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因為之後你會處於人類無法觀測的範圍，所以根據量子物理學來看，你不會被人類觀測到，那代表在人類的眼中你不存在，你將毫不保留的消失在所有人類中，只要是你所留下的足跡，都會被抹消，成為『箱子』內的存在。」

我一口氣將長串的結論告知了對方，儘管是我的想像但我認為已經無限接近於正確答案了，而得到答案的他沉默不語著，但也不打算離開這裡，我看著這樣的他繼續讓香菸的味道瀰漫在自己周圍。

「那我的存在有甚麼意義呢？」

在許久的沉默後，他用著生硬的語氣提出這個問題，我想他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於是我盡我自己所能以最快的速度不停地思考，在思考的海洋中如同光一般地奔馳著，在第二根香菸燃燒了半截十，給予他了最後的答覆。

「你的存在毫無意義，因為你不再被人類所認知，所以你的存在毫無意義。」

我無奈地吐露出思考後得到的結果，男子只是靜靜的站著，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邊而已。

第二根香菸燃燒殆盡，我看向半開的大門，從舒適的安樂椅緩緩起身，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將其關起來，此時，我向地板上一鱉，發現一張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字條，我將其撿起捧在手心上，上面用著優美的字體書寫著。

「被他人遺忘會很難過吧？」

「是的，但是卻也因為被遺忘，所以對方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必因此感到難過。」

我對著空無一物的手心低語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