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嘖，沒想到又是我要負責閉館。」

我獨自一人走在只有微弱燈光的圖書館走廊，一邊自言自語的抱怨著其他同事丟下自己就逕自打卡下班一是，一邊觀察著還有沒有人沒有離開圖書館，在這種寒暑假的時候，總是會有一些死小鬼想要躲在圖書館裡面不回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很清楚這樣只會加重我的負擔。

在我將圖書區巡視過一遍後，確定沒有任何死小鬼躲在任何地方，就將圖書區的大門給上鎖了，接著就快步走向了讀書區，雖然這邊通常都沒有甚麼小鬼會想過來，畢竟在讀書區看書的人都是很嚴謹的長輩，或是要求絕對安靜的考生，如果隨意闖進去玩鬧一定會被責備，不過以防萬一還是看一下比較保險，而且那群同事也沒把這邊的門給上鎖，當我走了過去，看見在微弱的燈光下居然還有一名少女在裡面。

那名少女坐在窗邊的位子，而皎白的月光輕輕撒落在她的身上，即使書桌旁的檯燈並沒有開啟，但是月光的光輝卻足以讓她閱讀，儘管只看得到她的側臉，但是看到她看書看到沒有注意到圖書館已經閉館這件事情，她一定是津津有味地在讀著書吧，專注在書中的美好世界中。

雖然很不想打斷這孩子的閱讀，但是已經閉館的狀況下，實在不方便讓她繼續待在這邊，於是我緩緩得不發出太大腳步聲地走了過去，而當我走到少女身旁的時候，少女便把書合了起來，雙手接合的向上伸了懶腰，發出柔和得如同棉花般的聲音自言自語著。

「啊，終於看完了，沒想到一天之內把這系列看完也滿開心的呢！」

她似乎還有注意到自己還在圖書館內，所以聲音並不大，但是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我，以及圖書館內部的燈大多都已經關起來了，我在一旁苦笑著看著少女，輕輕的點了點她的肩膀，這時候少女才回過頭看向我這邊，我也第一次看到了她的正臉，她有著一頭烏黑的秀髮、齊平的瀏海、秀麗的五官以及在刻板印象中被認為是文學少女標誌物的黑框眼鏡，而這樣的一個少女，看到我卻是一臉錯愕的表情，陷入慌亂的她看向周圍，用著細小的聲音說著。

「欸欸？？周圍的燈怎麼都沒了？所以是閉館了？為什麼都沒有人告訴我？」

「妳看書看得這麼認真，應該也沒有人好意思打擾你吧。」

看著她慌亂的模樣，我也只能苦笑著回應她，少女一副很不好意思的低頭著道歉。

「對不起，沒想到我沒注意到時間，還給您添麻煩。」

我輕輕揮了揮手示意著表示沒關係，這時才注意到她原先坐的位子上有6本跟她剛剛看得書一樣厚皮的精裝書疊了起來，而她剛看完的那本書則是獨立在那堆書外，我指向那些疊起來的書，並提出了疑問。

「那6本書也是妳今天看得？」

「是的！它們這一系列我今天就看完了！是非常有意思的小說喔！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你也可以讀讀看！」

一提起那些書，少女便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像剛剛一樣還有節制自己的聲音，而是十分興奮得向我推薦那些小說，述說著這些小說裡面有趣的內容跟段落，即便沒有讀過那七本書，我也可以從她口中得知說這些小說是多麼有意思，雖然很想繼續聽她說故事，不過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那個，如果想說故事的話，明天我還有值班到時候可以跟我繼續說下去，我們先離開圖書館吧？」

少女在被打斷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興奮的模樣，雙頰開始染上微微的潮紅，低著頭向我道歉。

「抱歉，只要一提到書本我就會很興奮，打擾到您下班了。」

「沒關係的，圖書館就是給愛書人的地方，但是下次要注意時間喔，對了，那些書你要借走嗎？」

我再次指向那些書本，少女用力得點了點頭，露出開心甜美的笑容抱起那7本書本。

「是的，因為我想要再回去細讀裡面的內容！」

「那我們先到櫃台吧，我開個電腦讓你借書。」

「謝謝您。」

於是少女跟我就默默地走到櫃檯去辦理借書手續，在辦理完手續後，少女對著我深深鞠躬再次感謝我，而我只是以笑容回來應她而已，當少女要走出圖書館時，她突然轉過身。

「那個...請問您的名字是？」

「我叫做葉書脩，妳以後叫我書脩就好了，那小姐呢？」

「我叫做林楓羽，以後請您多多指教了。」

說完這句話後，少女就帶著她的書本離開了圖書館，而我心想著沒想到留下來閉館也是有好處的。

在這之後，我跟林楓羽也經常在圖書館裡相見，她也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經常在圖書館讀書讀到月光撒落在她的身上，也是在那之後，我自願接下閉館的責任，因為我知道一定會有一個少女在閉館的時候不會離開這裡，而是獨自一人細細品嘗著書本忘了時間。

在經過數不盡的日子後，林楓羽也漸漸跟我熟稔起來，她從原先的獨自一人離開圖書館，漸漸變成我會陪在她身旁憶起離去，也從原本得敬與漸漸變成與同窗聊天的口吻，在回到她家的路上，經常聊著彼此看過哪些書本，從艱澀難懂得推理小說到注滿砂糖讓人感覺甜到掉牙的戀愛喜劇，她都能從中找出吸引她的地方來跟我傾訴，我則是在她身旁傾聽著她的喜悅、哀傷以及其他從書中所感受到的一切，我有時候也會多少表達自己對於那本書的想法，而她也會去傾聽與她不同的想法，而兩個人也會相互討論著，內心中總是想著，這樣的時光能夠一直維持下去就好了。

然而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時間不停地向前奔馳著，少女也漸漸成長，也考上了理想的大學，也代表著她即將離開這裡，在我們最後一次一起走出圖書館的那天，她用著開玩笑的口氣說著。

「這樣以後我看書看過頭了，就不會有人來叫我了呢。」

「妳知道的話，也多少要節制點啊。」

我輕輕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對我輕輕一笑，而後看向前方好似自言自語的說著。

「我知道啊，其實要離開我也很不捨，畢竟有一個可以跟自己聊書的好友是多麼難得的體驗，在學校中沒有任何人能夠跟我談書，大家都認為我是一個只會讀書的書蟲而已，雖然這也是事實啦。」

她輕聲得笑著，我則是靜靜地在一旁聽著她所說的一切。

「只是啊，即便是書蟲也是會想找到同類的吧，而，我很高興認識了你，謝謝你願意一直陪著我聊書，，但是還是要說再見呢......。」

她說完這句話後，微弱的哭聲從身旁傳了過來，水滴落到地板的聲音也清晰可聞，她低著頭讓淚水不停的落下，哭泣得聲音繚繞於耳。

「好不容易找到朋友了，但是...卻要說分離啊！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呢？明明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已，但是...好害怕啊，害怕再也不會有人跟我交談了！」

我輕輕得撫摸著她的頭髮，從口袋中拿出了衛生紙輕輕交付到她的手上。

「別擔心，我會一直都是妳的朋友的，即便你去了其他地方，只要妳願意回來圖書館，我必然會在裡面等妳。」

林楓羽聽到後，緩緩得抬起頭來，清秀的面孔滿是淚痕，雙眼也因為哭泣而有些浮腫，我輕輕地拿下了她的眼鏡，抽起她手上的衛生紙，輕柔、細細地擦拭著她的臉龐，將悲傷的淚水從她臉上帶離直到她停下哭泣為止。

過了一會她停下了哭泣，吸著鼻子用著紅腫的雙眼看著我。

「你會一直等我嗎？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露出了微笑。

「沒錯，我已經開始在想下一次要跟妳說什麼樣的書了呢。」

林楓羽聽到後，在哭泣後的臉上擠出了笑容，儘管看起來有些不協調，但是這是我在她臉上看過最美的笑容，我將她的眼鏡輕輕戴回去她的耳朵上，最後，她不帶任何困惑、猶豫地離開了。

在那之後，我並沒有辭去圖書館的工作，更沒有推辭掉閉館的工作，因為我相信著，她，一定會回來，我們會再次在這間圖書館中碰面，因為我們約定好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