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你是認真打算這麼做的嗎？」
兩名男人在一間燈光微弱的臥室內，其中一名臉部略為憔悴但可以看出上面仍保有些許青春痕跡的男性，一臉滿不在乎的靠坐在沙發椅上，右手輕輕地搖晃著1/3滿的酒杯，而另一名臉色紅潤且臉上毫無被時間摧殘的痕跡，這位男性則是皺著眉頭低頭看像那名靠在沙發椅上的男人，似乎是對方做了甚麼不該做的事情，但對方卻毫不在乎的搖著酒杯。

「當然是認真的，如果人類失去的情感不是很好嗎？那讓我來成為第一名測試者也無妨吧。」

充滿酒氣的嘴，用著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這樣的話，彷彿這件事情像是飯後抽根菸一樣輕鬆，但是實際上卻是非常嚴重的事情，站著的男性這樣思考著，他從某處得知自己的老朋友決定要參與腦部手術，並要把負責控管人類情緒的部份給破壞掉，於是在手術的前一天來到他的家中，勸阻他的所作所為。

「你怎麼會覺得這樣是種好事？人之所以為人，不僅僅只是因為我們是聰明的物種，也是因為我們有所謂的感情，我們能夠從一言一舉中感受到喜怒哀樂，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像是個人類吧！」

這名男性彷彿像是要撕裂對方的妄想一樣，用著低沉如同猛獸咆嘯前的低吼的語氣開口著，而被這樣威嚇的男子只不過將酒杯靠向嘴邊淺嚐了一口酒，被酒精所渙散的眼神看著他。

「但是你有想過嗎？如果人類沒有感情是不是會更加進步，如果人類所有的所作所為都符合理性，都有個依循的道路，這樣的世界豈不是更加美好、更加合理嗎？」

語畢後，他輕輕地晃著酒杯，而在對方的眼中這看起來就像是種挑釁，挑釁著他過來的行為，過來阻止他的夢想的愚昧行為，而...這名男子絕對不會贊同這種行為，對他來說人類的感情不是阻礙，而是進步的象徵，正是因為人類有了感情才會有所追求，正是因為能夠感受到痛苦、絕望，所以人類才會去克服一切，正是因為能感受到快樂、喜悅，所以人類才會努力前進，而...眼前的人卻全盤否定這樣的一切，這樣的行為除了挑釁，別無其他選項了吧。

「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因為人正是因為感情，所以才會走到現在這個境界，而...你也正因為感情才會如此存在著吧。」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響起了酒杯清脆的碎裂聲，在椅子上的他，露出了像是動物負傷後才會有的威嚇表情，原本已經憔悴的臉更加扭曲著，他露出這樣的表情，起過身並起拎起了對方的衣服領口，用著低沉且威嚇的語氣回應著。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想拋棄情感，情感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只剩下痛苦，你能體會嗎？那種無時無刻，都像是有細小的針在自己的心臟上不停地插進拔出的感覺，這種心痛，這種痛楚，到底誰能夠理解，誰能夠代替我消除掉這一切！」

說完後，他手部的施力才漸漸緩下來，最後漸漸地放手，隨後靠回去原本所在的沙發椅，拿起在一旁的小桌上的第二個酒杯，替自己倒下新的一杯酒，默不作聲的輕輕搖晃著酒杯，而站立著的男子整理著自己被弄皺的衣物，才再次開口說著。

「我不知道誰能夠理解，誰能夠讓你不再哀傷，但是這份痛苦正是身為人類的象徵不是嗎？」

即便語氣不是那麼激昂，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平淡，但是一字一句中無不表達出身為人類，身為擁有強烈情感的動物才會有的驕傲，而對方只是搖晃著酒杯，雙眼有著無法消去的哀傷，透過手中的酒杯看了過去，看著被酒杯所扭曲的書櫃，用著自虐的口吻回應著。

「既然這樣我還寧願不當人類，當個畜生都比較好過。」

聽著這樣的口吻，他只用著反諷的語氣回應了回去，即便他知道這只是徒勞之舉，因為對方所說的這句話不只是自虐的語句，而是他的真心話。

「這樣可是會死得早的，我不認為當畜牲有比較好。」

聽著這樣的話，他只是搖了搖頭，繼續對應著，手仍然繼續搖晃著酒杯，酒紅色的液體也隨之擺動。

「至少畜生只會被電死或是安樂死，不會像人類這樣感受著生不如死的痛楚。」

知道了對方的決定後，他決定做出最後的問答，同時也是對這位人類最後的詢問。

「那...你要放棄了當人的資(情)格(感)嗎？」

聽到這句話後，坐在椅子上的他第一次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很快他的臉又回到了憔悴且毫無表情的模樣，但語句流露出明顯的調侃意味。

「是阿，不過你不是來勸阻我的嗎？怎麼這麼快就放棄了。」

他只是輕輕得搖了搖頭，並轉過身背對著他，看著離開這裡的大門，不留露一絲感情的去回應著。

「我們也是老朋友了，如果你真的覺得這樣對你是最好最理想的狀況，那你就去嘗試吧，畢竟...你早就不想當人類了吧。」

而對方，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毫不猶豫地給予如同即將離開這裡的男人心中早已預知到的答案。

「當然，從以前到現在，作為人的痛苦多過於快樂，椎心般的苦楚、不斷消磨著自己的傷痛，這些都讓我累了，不如讓我放棄一切還比較好，如果能不再感受到這些，我相信我會更快樂吧，雖然那時候連快樂都不會感覺到了，頂多就是不再那麼難受而已。」

在此，最後的問答已經結束了，雙方僅僅只剩下道別的話語，最後，在這樣的情況下結束著一切。

「是阿，那麼，請你保重了。」

「我會的，希望下次見面你不會痛苦著，而我也不會再痛苦。」

「那麼，再見了。」

在離開這間臥室後，關上門的聲音中似乎夾雜著玻璃碎裂的聲響。

END